加拿大贵湖大学（University of Guelph，图 1）的Steven Newmaster 教授是一位知名的DNA条形码专家。2013年他发表的一篇学术论文震撼了整个国际天然草药市场。

他在文章中披露，他所领导的团队对市面上流行的草药产品如紫锥菊（echinacea）、银杏（ginkgo biloba）、圣约翰草（St. John’s wort）等进行了详细的调研，用DNA条形码技术鉴定产品内成分是否如标签所述的那样真实。

结果令人感到不安：大多数被测试的产品要么含有与商品描述不同的植物，要么被惰性填料所污染，更有甚者含可能导致肝脏和结肠损伤、诱发皮肤癌和其它严重健康问题的污染物。

这篇刊载于BMC Medicine的文章一经发表，就受到《纽约时报》、加拿大广播公司等知名媒体的高度关注。Newmaster 在媒体上声称这些发现让他很生气：“我花了大笔钱购买这些商品，意味着我信任生产商，然而里面甚至没有一点真货，这简直太离谱了！”

图 1. 加拿大贵湖大学校园    图片来源：网络

Newmaster的发现也引起了美国纽约州总检察长Eric Schneiderman关注，后者发起了一项类似的市场调查，并迫使GNC、沃尔格林、沃尔玛等当地零售商巨头将相关可疑产品下架。

几乎在一夜之间，Newmaster 成为“打假英雄”和食品、保健品成分鉴定的权威专家（图 2）。很快他顺势而为地成立公司-天然保健品研究联盟（NHPRA），以构建保健品认证技术体系，为保健品生产商提供质量鉴定服务。精明的Newmaster 从这些保健品制造商那里筹得数百万美元经费，也让母校贵湖大学名利双收。

图 2. 贵湖大学的Steven Newmaster 教授

图片来源：Science [1]

然而颇具讽刺的是，最近，8位资深DNA条形码相关领域专家指控Newmaster发表于2013年的这篇文章内容不实，且质疑Newmaster 是学术不端的“惯犯”。

8位专家起草了一份43页的指控信，信中提到：“论文存在数据缺失、欺诈、剽窃、未披露竞争性经济利益关系等一系列学术不端行为。” 

八位专家中包括Newmaster的同事，贵湖大学生物多样性基因组中心主任，DNA条形码之父 Paul Hebert，和Newmaster以前的学生，斯坦福大学博士后Ken Thompson。

这起事件也引起了Science专栏作家Charles Piller（图 3）的关注。后者进行了详细地调查，撰文一步步揭开了这位学术明星的双面人生。

图 3. 资深专栏作家Charles Piller    图片来源：Science [1]

据其个人简历介绍，Newmaster从阿尔伯塔大学获得环境生物与生态学博士，随后入职贵湖大学成为学校标本馆馆长。在同事眼里，他性格无畏、言谈幽默、在师生中很受欢迎。Newmaster来到学校后不久就遇到了一个机遇。

此时，Paul Hebert（图 4）等人的开创性工作使得DNA条形码技术成为一种重要的生物研究工具。Newmaster也投入到这项技术的研究中，他将DNA条形码技术用于药用植物鉴定，加拿大和印度植物多样性分析，濒危树种分类等。

而他的很多“问题”文章也主要涉及这几个领域。例如，Newmaster发表于BMC Medicine的那篇著名文章就受到了美国植物学委员会旗下期刊HerbalEGram 发文质疑。

文章指责Newmaster 没有理解保健品使用良性非活性物质（如米粉）作为“载体”的制造工艺，且DNA在产品加工过程中会被破坏，这些都不会改变保健品效用，文章认为Newmaster的实验漏洞百出，应该被撤稿。

图 4. 资深科学家、DNA条形码之父Paul Hebert 教授

  图片来源：Science [1]

参与指控的专家还认为Newmaster团队在学术活动中涉嫌掩盖自己的商业目的。一方面他们在论文中建议草药行业“自愿接受DNA条形码技术”，让产品“获得竞争优势”，一方面开设相关技术服务的公司，接受草药生产商的订单。

尽管他们在论文中声称“没有竞争性的利益”，但是从论文发表到接受媒体访谈，Newmaster更像是在做一次获利颇丰的营销宣传。

Newmaster 还经常用虚假、夸大的信息包装自己，突显自己学科领军人的形象。他曾在一次学术会议上声称自己掌控着贵湖大学生物多样性基因组中心，中心两栋建筑里80名科学家都在为他工作。但这已经被该中心研究人员否认，且他们证实Newmaster 本人从未在该中心工作过。

Newmaster 在学校网站个人简历中夸大自己所获研究经费数额，他声称自己的团队有许多“战略合作伙伴”，如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加拿大食品检验局、加拿大国家研究委员会等，后者都明确否认与之有合作关系。

Newmaster的同事还指认他在教学中也存在学术不端行为。和他共同教授一门课的Wright爆料，2010年，有学生反映Newmaster大部分课程资料是直接从网上拷贝的，具体而言，来自维基百科和其他地方的复制和粘贴（图 5）。

Wright几乎被吓倒，然而和Newmaster对质时，后者似乎泰然自若。这让Wright 对Newmaster作为一名科学家的学术诚信彻底失望了。

图 5. Newmaster直接从其他文章中剽窃（未标记出处）的图表

图片来源：Science [1]

Charles Piller的调查还发现了Newmaster 发表的几篇文章中存在整段章节剽窃行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Newmaster在一段培训视频中展示的大麻菌株分析图，其实是犯罪学研究人员描述的美国逮捕数据分析图（图 6）。

 图 6. “张冠李戴”的大麻菌株分析图

图片来源：Science [1]

2020年，Newmaster发表了一篇关于治疗关节疼痛药物-洋菝葜干根的分析文章，经独立科学家鉴定，其提供的序列与大肠杆菌几乎完全匹配。他以前的学生Thompson也指认Newmaster文章中提供的基因序列存在严重弄虚作假，张冠李戴现象。

针对8位科学家的指控信和Science的调查问询，Newmaster 极力否认自己存在学术不端行为，坚称自己的技术可以正确识别样品，只是存在一些无意为之的技术失误，对于DNA序列问题，他将责任推卸给手下的工作人员，表示是他们处理不当。他还否认了自己存在隐瞒商业利益的行为，声称：“贵湖大学的工资就是我所有的收入。”  

 事实真是这样吗？Charles Piller邀请请纽约植物园的科学家 Little 作为独立的第三方审阅了指控信、Newmaster的回复和相关文件，并做出评论。

他做了一个隐喻，说：“人们可能会被车撞到，但他们中的两人会在凌晨4点手牵手穿过同一个十字路口被车撞到吗？”，Newmaster文章DNA序列的出错概率不像是巧合。“这些文章至少是不准确的，严重的话存在欺诈……最终都应该被撤稿。”

目前，贵湖大学已经成立调查委员会进行调查，事件下一步进展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

参考文献：

1. https://www.science.org/content/article/this-scientist-accused-supplement-industry-of-fraud-now-his-own-work-is-under-f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