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19日，中国抗癌协会科技奖励颁奖仪式在杭州召开的2022中国肿瘤学大会开幕式上隆重举行。本届大会以“肿瘤防治，赢在整合”为主题，聚焦肿瘤整合医疗、精准医学、转化医学等前沿观点，建平台、论科研、谋创新、求索“生命健康”的共通之策。健康界深度采访了此次大会中科技奖一等奖项目《胃癌规范化诊疗策略及体系的建立》的带头人季刚教授，为我国肿瘤建设建言献策。

季刚教授团队荣获2022中国抗癌协会科技奖一等奖

健康界：胃癌是我国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相信有不少患者在确诊第一时间会问：“我还有的治吗？我还能活多久？”您会如何回答？胃癌是否真如大众印象当中那样难治？

季刚教授：是的，门诊有很多患者会这样问。根据最新数据公布，2020年，胃癌全世界发病率居恶性肿瘤中第5位，死亡率第4位。胃癌在东亚地区发病率居全世界首位。在我国，胃癌发病率居恶性肿瘤中第3位，死亡率第2位。因为患者常常需要安慰，所以我会告诉患者：恶性程度高不代表没得治，随着时代和医学技术的进步，目前胃癌的综合治疗手段越来越多，预后也越来越好。

针对胃癌的治疗方法很多，包括内镜治疗，手术治疗，化疗，靶向和免疫治疗等等。近年来，随着内镜技术和癌症筛查的推广，早期胃癌检出率逐年提高，日韩两国均已超过60%，居世界领先。2020年中国胃肠肿瘤外科联盟数据统计，2019年早期胃癌检出率为21.7%，较2010年的10%有了显著提高，经过评估后，部分早期胃癌（early gastric cancer, EGC）患者可以进行内镜下治疗，其五年生存率基本可达90%以上。但基于我国国情，绝大部分胃癌患者就诊时已经处于进展期，五年生存率只有不到30%，外科手术治疗是最主要的治疗方法。经过多年的发展，外科手术治疗对胃肠道肿瘤的治疗效果不断改善，患者的远期生存率、术后生活质量有了很大提高，在胃肠道肿瘤的治疗中其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也是目前公认的首先考虑的治疗方法。

此外，要注重胃癌的三级预防，我们提倡肿瘤“防筛诊治康”理念 ，即肿瘤治疗的5个步骤，预防、筛查、诊断、治疗和康复，要将“关口前移，重心后延”，即将“防”和“筛”置于最前。饮食方式、生活习惯的改变、高危人群的监测、胃镜检测的普及，都能够有效的预防或在早期发现胃癌，这是提高存活率的最关键的步骤。

健康界：“微创”是近年外科领域的高频词汇，为何手术越做越“微创”？在有手术机会的胃癌患者当中，能进行微创的患者占多大比例？

季刚教授：微创治疗顺应时代发展而生，也是外科治疗的趋势和方向，手术治疗不可避免会给患者带来创伤，“微创”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在肿瘤根治的基础上，将创伤和副作用降到最低。

去年全国开展了“致敬中国腔镜微创技术30年”的活动，从30年前开始做微创胆囊手术，逐渐过渡到结直肠癌手术，再到胃癌这种大型的手术，越来越多的外科医生已经接受，并且开始学习和推广微创手术，我们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特别是近10年，我们科室的微创率已普及到80%左右，绝大部分胃癌手术都是可以通过微创治疗完成。

但微创不仅仅是“伤口小”这样形式上的微创，要把这个手术做好、做精准，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微创，患者创伤小，疼痛减少，心理预期就不会差，身心健康就会恢复得更快，这点非常重要。

健康界：您的团队在胃癌腹腔镜微创治疗方面建树颇丰， 我国胃癌腹腔镜手术开展现状如何？可否介绍下您的团队在腹腔镜手术方面的成果？

季刚教授：腹腔镜手术开展比例是逐年提高的，根据2020年中国胃肠肿瘤外科联盟数据统计，在早期胃癌和局部进展期胃癌中，腹腔镜手术的比例都呈不断上升趋势。在早期胃癌中从45%增长至67.9%。而在局部进展期胃癌中从27%增长至55.9%，腹腔镜手术比例首次超过50%。

往年从多到少分别为开放远端、腔镜远端、开放全胃、腔镜全胃。而今年数量从多到少分别为腔镜远端、腔镜全胃、开放全胃、开放远端。进一步说明开放手术在逐步压缩。

目前，只要肿瘤可切除，均可在腹腔镜下完成。既往很多研究者在质疑腹腔镜手术的安全性，而我们团队针对腹腔镜胃癌手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率先在09年牵头成立中国腹腔镜胃肠外科研究组，并构建我国首个胃癌微创外科多中心临床队列，注册class01。中期分析证实腹腔镜对于进展期胃癌手术安全可行，微创效果显著，具有创伤小、出血少、恢复快、住院时间短的优势，相关研究成果2016年发表于JCO杂志。NEJM述评，该项来自中国的大样本多中心随机对照研究首次证实腹腔镜技术可安全应用于进展期胃癌的外科治疗，是改变胃癌外科临床实践的高级别证据。终点分析证实腹腔镜治疗进展期胃癌，3年无瘤生存率和3年总生存率不劣于开腹手术，以通讯作者发表于JAMA主刊，推荐为同期研究亮点，研究成果改写国内外多项指南。

健康界：我们注意到您在积极推进MDT-HIM诊疗新模式落地，这对全国医疗行业，尤其基层诊疗水平的提高具有重要意义。在MDT-HIM的推进落地中，您和团队都做了哪些努力？

季刚教授：MDT-HIM（Multidisciplinary Team to Holistic Integrative Medicine）诊疗模式是樊代明院士最先提出来的，在我们科室最先开展。在患者个体化的诊疗中，我们不断探索形成参加科室固定化，发言顺序模式化，临床指导国际化，患者治疗精准化的规范化胃癌MDT诊疗团队。

为了进一步发挥出多学科联合的最大优势和成效，我们运用整合医学思维，从MDT向整合医学转变，逐渐建立起MDT-HIM诊疗新模式。

所谓的MDT-HIM模式，是多学科整合诊疗团队达到效益最大化的诊治，是升级版的MDT，普通的MDT可能只有外科、肿瘤科、影像科、病理科、放射科等少数科室参加，MDT-HIM则会在这些治疗过程中再加入中医科、营养科，甚至心理科干预，关注患者的整体身心健康。

我们积极响应健康中国战略，推动“互联网+服务”，立足西北、辐射全国。开启全国疑难病例MDT-HIM新模式，先后举办15期MDT-HIM研讨会，累计观看人数超过1200万人次，显著提高了我国各基层单位对疑难病例的诊疗水平。

在樊代明院士的带领下，MDT-HIM诊疗新模式在科室形成规模并进一步推广，为CACA指南推广奠定良好基础。MDT-HIM模式同样适用于其它医学疾病，希望可以从我们这里发源，推广到全国、全科的医生。

健康界：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医师开始关注胃癌术后胃功能保留的问题。您认为，如何手术才能尽可能保留胃功能？

季刚教授：胃功能保留术式的提出，也是基于微创的理念。随着医学的发展，我们发现不需要切那么大范围的胃，达到肿瘤根治的效果就可以。

胃担负着储存、研磨及初步消化的生理功能，这些功能对人体都非常重要，因此我们要尽可能的保留胃，首先要保留胃的体积，使其一定的生理功能。其次，要保留胃的神经和血供，既保证了胃部生理功能的最大程度恢复，同时也减少了并发症的发生。

近年来，随着体检普及以及内镜技术的发展， EGC检出率逐年提高，功能保留性胃切除术（function-preserving gastrectomy，FPG）在EGC的外科治疗中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目前，广泛认可的FPG包括保留幽门胃切除术（pylorus-preserving gastrectomy, PPG）以及近端胃切除术（proximal gastrectomy, PG）两种术式。现有学者认为，胃节段切除术、局部胃切除术、内镜黏膜下剥离术以及内镜黏膜切除术等，也可归属于FPG范畴。

手术范围要求是尽可能减少胃切除的范围、保留幽门、保留贲门、保留迷走神经、抗反流重建等等。目前，胃保功能是以临床分期为基础。对于低危 T1aN0患者，可通过内镜手术，保留胃功能；对于高危 T1a和T1bN0患者，达到切缘阴性的前提下，可以考虑缩小切除范围达到功能保留；对于T2-T4、N+患者，可通过功能重建达到功能保留。

对患者的预后也是大有裨益的：保留幽门胃切除术可保留胃窦部的正常解剖生理功能、减少胃排空延迟、倾倒综合征及胆汁反流等发生。近端胃切除术后功能重建，可以有效降低胃食管反流发生率。

目前国内外尚无胃保功能术后的功能评价标准。临床多通过生活质量进行评价，具有较高的主观性。2021年，在我们团队共同的努力下，也成功制定了全国首个《胃保功能手术定义中国专家共识》，这对未来胃癌手术方案的抉择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

胃功能保留越多，营养状况就越好，不但延长了患者的生命周期，生活质量也得以改善，这也是我们开展胃功能保留手术的初衷。

健康界：随着“防筛诊治康”的提出，越来越多的医生也开始注意到患者术后康复问题，您的团队在加速康复外科方面，具体都开展了哪些措施？

季刚教授：加速康复外科（enhanced recovery after surgery, ERAS）是一个体系，是多种措施的优化和组合。97年Kehlet教授提出加速ERAS概念，2001年黎介寿院士率先在国内推广，ERAS其实与60年代毛主席提出来的废除“三管一镜”不谋而合。但对于早期脱离医护监测循证医学证据不足，使得ERAS推广效果不佳。我们开展RCT研究，证实早期经口进食并未增加吻合口漏的发生。同时，术后疼痛也会影响康复速度，我们提出的“西京模式”预防性镇痛方案显著减轻术后疼痛，促进下床活动。传统模式下的各类管道对患者心理和生理上产生明显不适感。我们优化各项措施，微创手术精准可靠，不需腹腔引流，早期进食安全有效，胃管也可去掉，充分镇痛早期下床，不需放置尿管，Tubeless无管化管理模式，增加了患者舒适感，促进了康复。上述措施改进使患者疼痛评分、并发症等指标均明显改善，获益显著。ERAS让痛苦的经历变成愉快的旅行！我们构建了包含实施方案、平台和设备三位一体的“西京消化ERAS体系”，2020年挂牌成立全国首家ERAS数字化医疗示范病房。我们还为国内157家医院培训了1476名医师，国外5个国家18名医师，极大地促进了ERAS在全国的推广和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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