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MIT联合团队PNAS文章

【研究分享】揭秘新冠疫情期间戴口罩对中国人行为的影响

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口罩成为了一个全球关注的话题。在中国，进入公共场所经常被提醒“请戴好口罩”。佩戴口罩已然成为新冠疫情期间中国群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可以防止病毒传播，佩戴口罩是否也会影响人们日常行为呢？

近日，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市场营销系博士生导师郑毓煌和他的博士生宋璐阳与麻省理工学院（MIT）斯隆管理学院博士生导师Jackson Lu和他的博士生Laura Changlan Wang的联合论文“Masks as a Moral Symbol: Masks Reduce Wearers’ Deviant Behavior in China During COVID-19”（当口罩成为一种道德标志：在新冠疫情期间的中国，口罩可以减少佩戴者的不道德行为）在世界顶级科学期刊《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美国科学院院报，PNAS）》上正式发表，并获得《科学》杂志和《福布斯》等权威媒体报道。创立于1914年的PNAS是与Science（《科学》）、Nature（《自然》）、Cell（《细胞》）齐名的、世界上被引最多的综合性跨学科连续出版物之一。这也是我国市场营销学术界首篇在PNAS发表的论文。该研究之所以聚焦在中国，主要是考虑到新冠疫情期间，佩戴口罩在中国更多是一个公共健康问题，而在美国等其它国家，佩戴口罩还涉及到政治分歧等问题。

研究假设

根据行为道德学的文献，清华和MIT联合研究团队测试了两种相反的假设(competing hypotheses)：

正向假设：口罩可以提高佩戴者的匿名感，进而增加不道德行为

佩戴口罩可以遮住人们的面部，进而隐藏人们的身份。因此，口罩可能会让佩戴者产生一种匿名感（sense of anonymity），进而增加不道德行为。

反向假设：口罩作为一种道德标志，可以提高佩戴者的道德意识，进而减少不道德行为

口罩不仅可以防止病毒传播，在中国，它还是一种道德标志：佩戴口罩标志着保护他人、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人便利等道德义务。着装认知（enclothed cognition）理论认为，人们所佩戴物品的象征性含义可以对人的心理产生影响。例如，过往研究发现，相比于戴棒球帽，戴头盔可以提高人们安全相关的意识。因此，作为一个道德标志，口罩可能会提高佩戴者的道德意识（moral awareness），进而减少不道德行为。

综上所述，这两种相反的假设在理论上都是合理的：一方面，口罩可能会提高佩戴者的匿名感，进而增加不道德行为；另一方面，口罩可能会提高佩戴者的道德意识，进而减少不道德行为。

研究设计

为了验证佩戴口罩和不道德行为的关系，清华和MIT联合研究团队一共开展了10个研究（样本总量为68243），循序渐进地验证了两者间的相关关系（研究1、2a、2b）、因果关系（研究3、4a、4b、7）、及内在机制（研究5、6a、6b）。研究方法涵盖交通监控分析、实地观察、实验、天然实验等；涉及的不道德行为包括闯红灯、自行车禁停区乱停车、为赚取报酬而撒谎等。

研究1（交通监控分析）：研究1的数据来源于中国某东部城市十字路口处的交通监控数据。研究团队通过对2022年1月连续14天的监控数据进行观察编码，获得了包含60827个样本的大型数据集。数据分析发现，佩戴口罩的非机动车和行人更少闯红灯。这一结果在控制了样本性别、当地日均气温、空气污染、时间等变量后仍然显著。尽管研究1采用了创新的方法和客观大型的数据，研究1的发现仍存在其它的解释。例如，不注意个人安全的人更可能同时既不戴口罩，又闯红灯。为了排除这一可能的解释，在接下来的两个研究中(研究2a和2b)，研究者关注了一种和个人安全无关的不道德行为：在自行车禁停区乱停车。

研究2a和2b（实地观察）：研究2a和2b在一所国内高校的两个不同食堂开展。虽然两个食堂门口都明确划分了停车区和禁停区（如图1所示），但许多人为了方便，在停车区有空位的情况下仍将自行车停放在禁停区（如图2所示）。研究2a和2b分别观察编码了2431个和874个样本，并获得了一致的发现：佩戴口罩的人更少将自行车停在禁停区。这一结果在控制了样本性别、气温、观察时段（午饭或晚饭）等变量后仍然显著。

图1. 研究2a中食堂门口的停车区（白线标识）和禁停区（黄线标识）

图2. 研究2a中尽管停车区有空位，仍将自行车停在禁停区

研究3、4a、4b（实验）：由于前三个研究是相关性研究，研究团队接着开展了三个实验来探究佩戴口罩和不道德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为了减轻参与者的“被监视感”及印象管理方面的顾虑，研究者采用了线上实验（而非面对面的线下实验）。研究者将参与者随机分配到佩戴口罩组和不戴口罩组：佩戴口罩组的参与者被要求全程佩戴口罩，而不戴口罩组的参与者被要求全程不戴口罩。实验结束前，研究者询问参与者作答时的口罩佩戴情况，并在数据分析时剔除未遵守要求的参与者。结果发现，相比于不戴口罩组的参与者，佩戴口罩组的参与者表现出更弱的不道德倾向（研究3），并且更少为了赚取报酬而撒谎（研究4a和4b）。

研究5（问卷调查）：口罩为什么会减少佩戴者的不道德行为？为了给口罩减少佩戴者不道德行为的内在机制提供初步证据，研究者接着实施了一项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1)在中国，口罩被看作是道德标志；(2)相比于想象一个不提及口罩的基准情境(baseline)，想象一个佩戴口罩的情境可以提高人们的道德意识。

研究6a、6b（实验）：研究团队进一步采用了两个线上实验证明了道德意识在佩戴口罩减少不道德行为中的中介作用，并排除了相反假设中匿名感的中介作用。结果发现，相比于不戴口罩组的参与者，佩戴口罩组的参与者道德意识更高，进而更少为了赚取报酬而撒谎。

研究7（天然实验）：最后，研究团队在图书馆中进行了一个天然实验，再次验证了佩戴口罩和减少不道德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从2021年11月下旬开始，某高校图书馆安排一名保安以每天一次的频率提醒同学们在图书馆内佩戴口罩。基于他的值班时间，他会在每天上午10点或下午3点左右进行提醒。在没有保安提醒的另一时段（上午10点或下午3点左右），几乎没有同学会自觉佩戴口罩。这为天然实验创造了条件：形成了佩戴口罩组（有保安提醒的时段）和控制组(无保安提醒的另一时段)。图书馆中的不道德行为指的是明确偏离图书馆规范的行为，包括交头接耳、打游戏和看娱乐视频等。通过6天的观察，研究者共记录了2111个样本。结果发现，相比于控制组，佩戴口罩组的同学不道德行为更少。这一结果在控制了时段（上午或下午）等变量后仍然显著。

研究结论

清华和MIT联合研究团队通过10个方法丰富、情境多样的详实研究，发现在新冠疫情期间的中国，口罩可以提高佩戴者的道德意识，进而减少不道德行为。本文关注佩戴口罩这一当下热点话题，探索了新冠疫情期间佩戴口罩对人们心理和行为的影响，发现了公共健康政策在保障国民健康之外的积极影响。该研究受到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71272027、71472107）的支持。

参考文献：

Lu, J.G., Song, L.L., Zheng, Y., & Wang, L.C. (2022). Masks as a moral symbol: Masks reduce wearers’ deviant behavior in China during COVID-19.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9(41).